八嬸是戀月父親的姐姐的娘家八弟的老婆，也算是親戚，戀月按著輩分叫她一聲“八嬸”，八嬸她今年四十幾，是個裁縫，手藝一流的，給戀月做過好幾次衣裳，所以還是比較熟悉的。

嘴角抽動，問道：“八嬸，這是怎麽一回事啊，不是說請你們裁縫繡娘下午一點來麽？是不是去請的家丁說錯時間了？”

“家丁？我沒看到家丁啊，我是聽說了縣衙貼的告示就來了。”一個肩上搭著長軟尺條的中年男子搶著說道，他後面擠著一個瘦小還沒張開的男孩，是他的學徒。

戀月奇怪地問道：“告示上沒寫要找裁縫做軍服的事，您是裁縫吧？請問您是怎麽……”

“這事情啊，”戀月還沒說完，中年裁縫就搶著說道，“我是聽隔壁的柳寡婦說的，不是還要找會做衣服的女子幫忙麽？我想著我們裁縫總比家裏的女人會做衣裳多了，把店一關我就過來了。”

八嬸道：“家丁跟我說了，我想著這邊肯定忙，就早點過來看看有什麽要幫忙的，看吧，被我說著了吧，都是人，我不過來幫忙怎麽行？”

戀月為難道：“我真是沒想到……現在才十一點多，要不你們先回去，回頭再來？不行，來來回回時間也來不及，這剛到家又要過來了，要不這樣吧，麻煩八嬸您帶著來的裁縫繡娘到大廳等候，等下午一點一起去李家村？你們還沒吃飯了吧，我叫廚房給你們弄點吃的？現在弄飯菜也來不及了，只有掛面吃了……”

八嬸道：“瞧你這小氣勁，家丁跟我說什麽自願不自願的，我就知道你不會給管飯，八嬸自己帶飯來了，還給你帶了一份，今天嘗嘗八嬸的手藝。”

戀月直直盯著八嬸手上的籃子，舔舔發幹的嘴唇道：“嗯嗯，那是一定的。我們先進去再說吧。”

八嬸道：“還說呢，我早想進去了，你家門口被馬車堵住了。”

“哦，”戀月道，“那請那輛馬車讓一讓。”

八嬸道：“那輛馬車被後面的馬車堵住了。”

戀月道：“那請後面的馬車退一退。”

八嬸道：“後面的馬車被它後面的馬車堵住了。”

戀月道：“……那請再後面的馬車退一退？”

八嬸道：“再後面的馬車還不是被再再後面的馬車堵住了。”

“是我沒想到……”戀月汗了。

“你沒想到什麽呀？”

門口好長的路都擠滿了馬車和人，互相詢問這裏是不是報名滄河守軍，詢問這裏是不是捐東西的地方，因為告示說是這裏，他們疑惑著找到了這裏，也沒看到有告示或者有人接待，都很茫然，有人想試著維持秩序，也不知怎麽下手，成了亂哄哄地一片。

戀月楞楞地看著門口熙熙攘攘，用很低的聲音，像是對自己說道：“真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想著守城而不是逃難，本以為勉強找來幾個裁縫，一兩個布店老板，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了……”

小白耳朵倒是挺尖的，聽到了應道：“也許大家還不知道朝廷的軍隊要撤走吧。”

“我看不像，無論如何吧……”戀月撫額看天，終於說出了一句不像是她會說的話，“這麽多人，現在怎麽辦啊？？”

水痕道：“我護著主子打進去，躲起來吧。”

戀月一拍她的腦門：“說什麽呢，現在硬著頭皮也得上啊。”

水痕嘿嘿一笑道：“我知道，我看主子高興開個玩笑嘛。”

“我哪裏有高興了？”

“明明高興了，還不承認？”

戀月道：“就你知道行了吧，知道還不給主子我幹活。”

“幹什麽？”水痕請示道。

戀月又一拍她的腦門道：“這回怎麽不知道了？去，先給主子我找個嗓門大的過來，最好再找個大喇叭，再叫家丁搬兩張桌子出來，還有筆墨紙硯。”

“主子，嗓門大的好找，喇叭也好給主子做一個，不過桌子有點難度。”

“怎麽了？家裏還能沒有桌子不成？”戀月問道。

水痕搖頭：“主子啊，家丁都被你派出去了，他們可是為了這個月的月例，帶了午飯，不完成任務絕不會回來的。”

戀月：“……”

嗓門大的還真挺好找，水痕領來菜場賣豬肉的屠戶，連喇叭都不用，喊的話幾裏都能聽見，戀月先叫他喊後面的馬車往後退，依次後退，把府門口給讓出來。

然後……她帶著水痕和小白跐溜一下就溜家進去，把門一關，再也不出來了……

哈哈，開玩笑的，怎麽可能再也不出來，不過“跐溜一下就溜家進去”，真的一點都不誇張。

門口喊話的屠戶可倒黴了，被大家淹了進去：“她怎麽進去了？”“要等到什麽時候啊？”“到底是不是這裏報名啊？”“麻煩你通傳一聲，我主子有事拜見。”……

屠戶只能喊戀月交代的話：“請大家稍等一刻鐘，稍等一刻鐘，十五分鐘，等十五分鐘……”

這裏戀月耍了個心眼，沒叫說“請大家稍等，這就準備。”而是說了個精確的時間，這招她也不記得是從哪兒學來的，反正說個時間比不說管用，可能是人們想想等十五分鐘嘛，就顧著計算時間，顧不上著急了。

水痕在門後面抵著門，扭頭問道：“主子，怎麽辦啊？”

戀月道：“先給我倒杯水來，你主子我渴死了。”

“主子怎麽還有心思喝水，這麽多人……”水痕被這場面嚇到了。

“你頂著門做什麽，門不會塌的。”戀月道，“天也榻不下來，塌下來我頂著。”

水痕懦懦地小聲道：“主子，我比你高……”

“你不會蹲下來？”戀月搖頭，這丫鬟，真夠笨的，兩人打幾句嘴仗，水痕也不那麽怯場了，戀月的思路也清晰許多，喝口水問道，“家裏一個家丁都沒有啊？”

水痕左右看看道：“沒有。柳伯都被主子你派出去了。”

“哦，那隔著門吩咐我們的大喇叭，叫四個壯漢進來擡桌子，再叫一個寫字好的，有家丁丫鬟回來了，趕緊放進來。”戀月吩咐道，“你把大門開一個小方洞吧，說話方便。小白，去我房間拿三樣東西過來，把右側抽屜裏的一方木盒給我拿出來，刻著翅膀的那個，找得到吧？回來，跑這麽快做什麽，鑰匙接著，第三層，這把鑰匙能打開的抽屜就沒錯了。還有，拿一套筆墨紙硯出來，還有，把櫃子裏那卷奶白色的粗棉布一起拿出來，泛著淡淡黃色的那卷，在最底下。”

水痕撅起嘴道：“主子不是想用那個吧，那可是主子你最喜歡的一卷，說料子編制得紋理有味道，摸著舒服，去年今年都沒舍得用……”

“我還舍不得呢，有什麽辦法，最多以後想辦法洗幹凈，接著用唄。”戀月笑道，“麻煩您快去給門開個小方凍，把我要的人放進來。”

見主子火了，說話都慎得慌了，水痕吐吐舌頭，趕緊幹活去。

門上有奇怪的聲音，然後一塊方的木塊突然被抵出掉落地上，讓倚著門腦袋剛剛靠在門上的屠戶嚇了一跳，好險自己的腦袋上就被開了個方塊了。

不一會功夫，四個壯漢和一個年輕的倜儻書生就被放進來了，書生腰上佩劍，面如冠玉，劍眉入鬢，水痕一看就徹底沒魂了，眼裏直冒心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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